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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一到,忽然间便有了秋意。瓦蓝瓦蓝的天高高的挂着几片云彩,被水洗过了似的白得炫目。吹来的风再没有了那种燥人的乌涂,清爽宜人,徐徐的吹来,便又随着南飞的大雁轻巧的掠过,漫不经心的在下运河两岸游荡。所到之处,染红了叶子,拂黄了成片的庄稼。阳光依旧的明亮,却再不灼痛人的脊背,变得更加宽怀更加清澄,仿佛终于的乏了力,再没有了精气神去蒸融大地。

城里的学校应该开学了,但在农村,还要过了九月,这叫秋假。这一个月里,指望着孩子们或多或少的帮家里干一些活计。家家都要收稻子,还要割成片的玉米。

收获的季节,从来都是两家人一起做的。长贵带着吉庆,巧姨家也叫来了娘家兄弟,一起乘着秋爽宜人的好天气,把两家的庄稼收割了,捆成捆儿堆在场院。

大巧儿和二巧儿跟在后面拾着麦穗,又欢天喜地的掰着棒子,巧姨和大脚便在家里做饭烧水。大家伙各司其职,倒也其乐融融。

等地里的或忙活完了,孩子们便收拾着要上学了,剩下的活计便是大人们来操持。脱粒,扬场,晾晒,等一堆堆粮食装了麻袋码进了各家的粮仓,这一年的成果,便写在了每个人的脸上。

忙活了这些天,尽管每天里累得腰酸腿疼的,大脚却越发的神清气爽。一是身子乏透了,躺在炕上便睡得踏实香甜,再不用受刑似的熬那漫漫长夜;二是因为一桩突发事件。

就在前几天,大脚被人上了身子。

那天刚刚收完了那几亩高粱,成片的高粱秸子倒在地里,还没来得及扎捆,大脚突然想起了要去翻几根甜杆。

甜杆,比甘蔗要细,青绿色的,也是高粱的一种,只是穗小。其实吃甜杆抽穗时吃是最甜的,割下一截,撕扯着磕下皮儿,细细的吮吸里面的浆汁,那种甘甘得甜味儿,一直甜到心里。

大脚娘家没有种高粱,可吉庆他舅舅却最爱吃甜杆。头些日子回家捎去了一捆,几天就被他舅吃完了,来信儿说还想要。眼瞅着庄稼都收了,再不找找就没了。

吃过晌午饭,大脚念叨着让吉庆回地里去找。吉庆累得早就蔫头耷脑再不愿动弹,大脚也心疼吉庆,只好骑个车子自己下了地。

天有些阴沉,灰灰的云彩掠着远处的屋脊缓缓的移动,整个杨家洼则在雾气里朦朦胧胧像一头埋头拱食的肥猪。

大田里还有三三两两没有走尽得人,大脚并不注意他们,仔细的在散落一地的秸子中翻找。扒弄了几下便找到一棵,掰开了看,还有些水分便抄在了怀里。

左右看看,又掰了几根儿,却发现能吃的越来越少,看来,应该是被有心人翻检得差不多了。

大脚有些沮丧,后悔没有早想起这档子事儿,犹豫着便想回家。抬起身来,捶了捶酸痛的腰,却看见一公一母两条狗嬉戏着从身边跑过。那母狗低头在地里走走停停地刨着食物,公狗却紧跟在它腚后,紧盯着母狗翘起尾巴露出的腚眼,伸了鼻子贪婪的嗅。一前一后亦步亦趋,像连在一起的火车。每当母狗停下来,公狗便抓紧时间从后面窜上去,前爪搭在母狗的腰上,挺了下面红红的东西也不管对没对准,便没命的耸动。

正是农忙季节,人们累得没有个精气神儿,再也想不起别的,畜生们却不管这些,即使不吃不喝,连天地万物都顾不上看一眼,得了闲就要忙活着这事儿。

看到这里,大脚身上忽然一阵发热,又隐隐的生出一股妒意,抬起脚,踢起一块土坷垃,正打在公狗耸动的背上,那狗嘶鸣了一声,从母狗身上跌落下来,又欢快的追奔而去。

揉着腰转身往地头里走,顺手掰折了一根甜杆嚼在嘴里。清甜的汁泉水似的在喉咙里充溢,一种快感立时在大脚心里荡漾开来。

正准备推了车子上路,扭脸看去,却发现锁柱从那边的庄稼地里出来,衣服搭在肩膀上,手里拎了把镰刀。锁柱抬眼看见了大脚,扬着镰刀招呼大脚,大脚便停下等他过来。

“这晚了,婶儿咋刚回去?”

锁柱紧走了两步,到大脚身边,咧了嘴笑着问。

大脚给他看别在车架子上的几根甜杆:“想拣点来着,可没找到几根。”

锁柱说:“婶儿咋不早说呢,早说给婶送过去了,我家有的是。”

大脚忙惊喜的问他是不是真的?

“真的。我家特意种的甜杆,老多呢。”

锁柱用衣服擦了把汗,又说:“现在还有没割的,就是有些不咋甜了,婶儿要是不嫌,我带婶儿去。”

“不嫌不嫌,有甜味儿就行啊。”

大脚忙说,顺手又支上了了车子:“是庆儿他舅稀罕吃,这不才想起来,再不弄点就没了。”

锁柱带着大脚往自家地里走,边走边回头说着:“是啊,再不吃就干透了,一点汁子都没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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